山桑

【KJK】旧日、笔记和未来

无差  散记  造谣  全文约 2.7k+

新年快乐  生日快乐

以下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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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“他们分不清‘我爱你’和‘椅子’的区别”


这是闻劭研究生在课期间留下的最后一行纸质笔记。康奈尔内页样式,左上角还记了日期。那一天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,特殊的是那个时间段:一周前,闻劭提交了他的毕业论文;五天后,新的芬太尼化合物研制成功。没有人知道黑桃K为什么在实验最关键的时刻去旁听了两节心理学课程,正如没有人知道在美国万千实验室中,某一间里有一朵致命的蓝雾悄然腾起。



2

这本笔记现在存放在方片J落了薄灰的书架深处。金杰有时候望向它的位置,就记起很多事来。


当时蓝金刚被合成出来,各方消息还没走漏风声,不管是挣钱还是争权,时效性都至关重要。越早回去,越能打那些老东西一个措手不及。但与此同时,实验室还有不少收尾工作要进行。而且虽然分子式和合成手段都有了,但是成瘾性和致死剂量还需要更精确的测算。为了效率,闻劭决定双线并行,他埋头实验室的事务,处理行迹、打通关节之类就全权交给阿杰。


其实真要处理起来很快。闻劭在大多数事情上并不恋旧,又因着生长环境的关系,始终保持着一种神秘的生活习惯,几乎没留下过什么信息含量高的东西。平时什么重要信函,看完随手就烧。日常通信往来大多是电子的,措辞也都委婉含蓄,挑不出毛病来。花了几天时间把别墅上上下下扫描了一遍,最后真正需要打包的,也只有一点关键资料和重要物品。至于剩下的嘛,制造一个小小的意外失火就能全部抹去。就算烧不干净也不足为患。


唯一让金杰有些纠结的是这本笔记。笔记本里写的不是什么要紧东西,大多是中规中矩的专业课和一些闲课的听课记录,比起资料,更像是某一段生活旅程的证明。恰恰是这一点令年轻的方片J有些摸不准。夹在资料里带走吧太生活化,往后大概也用不着,反倒显得不伦不类;留下来烧了吧就怕万一烧不干净,虽然现在看似没用,以后指不定就变成一颗射向眉心的子弹。临行前两天,金杰做梦都忘不了这件事。


最后这本笔记是夹在方片J的私人行囊里过的海关。然而事情发展至此有没有某人的私心推波助澜,同样没有人知道。



3

回到中缅地区后,金杰就一直保存了这本笔记,他没和闻劭说过这件事。闻劭也没问过这本笔记本的下落——他大概懒得关心,或者以为它一定成了那晚黑夜中熊熊的燃烧物之一,又或者他早就知道并且选择保留这个年轻人的秘密。最开始金杰还时不时会去翻看,专业课部分大多是有机化学相关的,他看起来很吃力,每次都是一目十行地翻过,脑海里“字过不留痕”。中间夹的几节闲课就杂多了,什么金融的、统计的、心理的、法学的都有。而且内容也简单易懂多了,毕竟当时闻劭也是个门外汉。金杰也不是抱着要学些什么的心态在看,看过什么基本上转头就忘,反倒最后一句话没头没尾的,给他留了点困惑的印象。


“他们分不清‘我爱你’和‘椅子’的区别”——所以,有什么区别么?句尾连标点都没有,笔迹显得草率而轻佻,他有时候借这一点点蛛丝马迹想象闻劭落笔时的情形,透过苍劲的指骨仿佛看到笔墨未干的遗迹。


缅甸比美国乱得多,周围虎狼环饲,很快金杰就没什么闲工夫探究一本已成过去式的笔记了。腥风血雨的日子一天天撕开曾经和风煦日的伪装,逼着人把过去抛诸脑后。后来金杰再也没翻开过它,直到架子上慢慢落成一层浮灰,最终他只是隔着柜门,望向它的位置。然后借以窥见一点点锈蚀的过去,现在他更喜欢用鲜血做润滑剂。



4

没想到下一次想起它的时候,是这样一副狼狈的场面。


倾盆大雨从T恤领口浇进来,枪都哑火了一把。后脑勺被枪顶上的时候他低低咒骂了一句,缓缓举起双手转过身。


就看到一个红点在面前的额间逡巡了三秒,来人应声倒地。同时旁边开上来一辆打着远光灯的皮卡,从副驾驶下来个穿皮衣的男人为金杰拉开后座的车门。金杰上了车才发现他大哥也在,一下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泥水混合物都局促起来。伴着狼嚎似的雨声等了几分钟,方才那皮衣男也回来了,车门一关上霎时安静许多。“老板……”司机在前面请示。闻劭淡淡瞥了他一眼转头望向窗外,“嗯,回吧。”


然后就再没有人说话。


金杰也学着他看窗外。雨滴倾泻在水洼上,反射着不知是灯光还是星光的璀璨迸溅开,像水炸开的烟花,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咋咋唬唬地闪。


无聊。


他于是又转过头瞄了闻劭一眼,就看见人眼神仍旧落在窗外,辨不出喜怒。见闻劭专注,他索性大着胆子直接盯着看起来,一边在心里琢磨。虽说是为他在卖命,倒是又一次险象环生地被救了啊。身体一安定下来,脑子就开始活动,这时候才觉着疼。刚才被肾上腺素强压下去的疼痛呼啸着报复回来,被泥和水反复冲刷的伤口疼得金杰脑门青筋直跳。身上还是湿的,就是车载空调的暖风吹到皮肤上,也只感觉到成片的鸡皮疙瘩。他忍着没出声,但呼吸的变化叫他暴露得一览无余。


“快到了。”闻劭简短地安抚了一句。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他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第一次被闻劭带走的时候。那时候他身量小得多,但是一样的和着泥水,脏兮兮的,在轿车的软垫上有些坐立不安。那时候闻劭也是这么说的,“快到了。”然后看他仍旧瑟瑟地缩着,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,“别怕。”


这是金杰界限模糊的童年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这句话。第一次是在他很小的时候。普通的一天的普通的晚上,约摸七八岁的样子。那天晚上,妈妈抱着他,很久很久,最后他困得在温暖的臂弯里睡着了,像小婴儿那样。意识被睡意模糊前,他听到母亲在他耳边说,“别怕。”声音很轻,几乎只有气声,说了好几遍。第二天醒来他就知道,母亲没睡觉,就这样抱着他,抱了一整夜。第二天起,他就再没见过妈妈。


到这里,他的神经突然放松起来,幼稚的心思一涌上来就压不下去,含糊地开口:“大哥,你当初为什么选了我?”就像在问母亲,“我是从哪里来的?”当时妈妈难得笑得很甜,说你是从我肚子里长出来的。


闻劭大概心情不错,或者是不太希望看到他在车上痛晕过去,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,还是回答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。“有很多理由,比如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又很快接上,“高功能反社会——你应该听说过这个词。严格来说这是一种精神疾病,而我正好就是患者之一。它的具体表现中有一条,我曾经的心理学老师是这样描述的:他们分不清‘我爱你’和‘椅子’的区别。事实上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缺陷,情感在本质上是有毒的,它麻痹你、逼迫你放弃理性、诱导你走向毁灭,同样,也令人上瘾。这一点上,它和毒品没什么区别。情感缺失,被普遍认为是一种障碍,而在我个人看来其实是一种天赋。我在你的眼睛里能看到和我一样的东西。”


金杰不知道这番话里掺了多少真假,他想到那行黑色墨迹的手写文字、那本笔记本、那些过去的日子,又想到伤口涌出的鲜血和实验室腾起的停云,然后无端地想到未来,以前他从来不这样想。


5

今天很不一样,年轻的方片J躺在床上对自己说。


是的,很不一样。缅甸很少下这么大的暴雨,他很少这么狼狈,闻劭很少谈起“我”,金杰很少想起很远很远的过去和很远很远的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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